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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也近了,听声音,来人似乎是个脾性暴躁且身形健壮高大的猛汉。

随即阿姒听到刀剑砍在石上的声音,那土匪竟还拿着刀!

“车都摔得稀碎, 还要叫老子翻下山来找人!我是土匪, 又不是菩萨!要让老子找到人, 没死也得弄死!一天天不让杀'人也不给伤人, 憋屈!”

那人嗓门极大,虽隔得很远, 也能听出他冲天的戾气。

哪怕当初在郑五窗下偷听到那邪恶的阴谋, 阿姒也从未如此慌乱。郑五那种人还可周旋, 这山匪一身戾气,只怕话都不让他们出口。

阿姒的手都在发抖,嘴唇张了又合,欲言又止。

手被握住了, 青年在她手心轻按以示安抚:“别怕,有我在。”

阿姒稍怔, 似是下定决心,轻道:“要不,你先走吧?”

晏书珩凝视着她:“为何?”

阿姒并不知道外头候着几名护卫。她只知道, 连山匪都认为他们必死无疑,足见当时有多危急,他却义无反顾,冒着危险返回车内救她。可一直以来,她对他, 权衡利弊胜过情意,捉弄多过体贴, 试探多过信任。

故阿姒犹豫了。

良心和私欲争吵不休。

不想让他为了个不算很爱他的妻子丢了命,也不想一个人。

最终,她只道:“夫君受过伤武功已大不如前,方才又带我跳了车,身上想必也有伤。若再带着我,我们都得死,所以,你自己走吧。”

晏书珩定定凝着她。

短短一瞬内,他想了很多。

或许她不愿拖累他,想让他一个人逃走,独自面对生死。

又或者,还是出于不安,不敢指望夫婿会不离不弃,才会把问题抛给他。就像他刚带她下山时,她藏起狐狸尾巴,小心翼翼地讨好。

他目光软了几分:“别多想,我不会扔下你,我出去看看。”

他走后,阿姒脊背塌下来。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脱口而出的那番话,究竟是真不愿拖累,还是想以退为进换他不离不弃?

青年脚步声刚远去,洞外,山匪凶悍大喊:“别跑!”

阿姒心弦骤然绷紧。

他不会是想引开山匪吧?

声音戛然而止。

一阵拖拽声后,她许久未再听到外面传来任何动静。

半点也没有。

嘀嗒,嘀嗒——

似乎洞中某处有水滴下,落在水洼中,在此时显得尤显诡异。

外面还是没动静。

阿姒睁着无神的眼,阿姒凝神听着外面动静。眸中火焰忽大忽小,心中希冀亦明明灭灭。

她仿佛又回到在山间小院那日,藏身柜中的时刻。

洞外脚步声再起,这回轻了些,但略显急躁,阿姒竟分不清是土匪刻意放轻脚步,还是他平安归来。

她咬咬牙,在身侧乱石堆中摸索到一块尖利的石头,将其藏于袖中,凝神听着渐近的脚步声。

来人朝她走来,但未出声。

阿姒强作冷静坐着,直到手腕被人轻轻握住,她一咬牙,将袖中的利石朝前狠狠刺去!

来人低道:“是我。”

阿姒久久未能回过神。

晏书珩目光时而深邃时而温柔,他在她跟前蹲下身子,安抚道:“是我不好,未提前出声,吓着你了。”

她依旧握着那块石头,直到手心被他轻轻掰开,石头被取走,阿姒这才瘫坐在地,声音虚得发颤:“我还以为你被土匪害了,我不想当寡妇……”

“别怕,不会让你守寡。”

晏书珩抚平她手心被利石印出的红痕,很轻地问:“当初藏身柜中时,你也是如此握着匕首的么?”

阿姒后怕地点头。

他又问:“若我真的死了,你是要玉石俱焚,还是殊死一搏?”

其实不用问,他也能得知答案,当初在竹溪时,他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说要自尽为他守节,当时他对她了解不深,以为她当真因为失忆又失明,对那个刺客万分依赖。

相处过后才知,以她狡黠的性情,当时大概是在哄他。

但殊死一搏也好,玉石俱焚也罢,并非是为了所谓名节,而是因为心里的傲气,要出口恶气。

阿姒摇头:“我不知道。”

晏书珩不再追问,只是扶着她到一旁坐下:“怪我忘了告诉你,我们跳马车时,有两位同僚摆脱众匪,前来相助,将才也是他将山贼制服,稍后,我要和同僚一道审问山匪,若阿姒不愿一个人待着,不如和我一道出去。”

“好……”阿姒轻道。

哪怕出去要面对贼匪,也比独自在洞中担惊受怕的好。

走到洞外,护卫同他们打了招呼,阿姒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那山匪可还活着?”

晏书珩望向受伤的贼寇:“受了伤,但还好,夫人想如何?”

“其余人的安危要紧,若他能将功补过,饶他一命倒无不可。”

阿姒真挚道。

晏书珩看着她温和的目光,一时猜不出真假,那贼寇已放话要取他们性命,她怎会如此宽和?

许是为了救其余人。

但也说不准,她本就善良。

贼寇听到阿姒的话,又见他们眉目间一派温和,当真像活菩萨,暗笑这对夫妇或许是好糊弄的,便存了异想天开的念头,吃力道:“好人、好人,放过我,我……再也不作恶了。”

晏书珩垂眸,目光温和悲悯:“可以,但你得先回答我的话。”

贼寇眼睛一亮,忙点头。

晏书珩想起惊马前的那一声“不得伤人”喝令,问他:“马是谁伤的,目的是何?又是谁派你来找人?”

贼寇含糊其辞道:“大当家不让大家伙伤人,二当家喜欢杀'人,就让我和大当家对、对着干。”

“原来马是你伤的。”

晏书珩幽幽道,但他并未气恼:“二当家让你伤马,是挑准了这辆马车?”

贼寇受了一刀,护卫都是老手,虽未伤着要害却足以让他痛不欲生,他目光越发涣散:“二当家的手下说,前头几辆马车里有世家子弟,伤了人栽赃给新城郡那些世家,他们会遭殃,我们也能趁乱发财,但大当家知道了,让我下来救人。”

“那人可曾说过,马车里的世家子弟姓甚名谁?”晏书珩问。

“没、没说。”

“还有别的么?”

“没了,真没了。好人,我……我快不行了,救、救我!”

青年不为所动,他身侧女郎忽而冷嗤:“救你?当我们傻么,你若不是死到临头,只怕还想杀我们,你杀了我们的马,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晏书珩饶有兴致地望入阿姒眼眸,他曾透过那双眼见过茫然无措的她,不谙世事的黠的、羞赧的……

但这是头回见到她毫不掩饰地露出嗤讽并带着杀念的目光。

晏书珩想起曾见过的一枚鱼钩。祖父爱垂钓,彼时他扶持的琅琊王投其所好,献上一枚据称是汉昭帝用过的黄金鱼钩,黄金中加了香料,可诱鱼咬钩。

此刻阿姒的目光便似那枚金质鱼钩,精致妩媚,却带着倒刺。

贼寇意识到被哄骗,登时装不下去了,狰狞道:“臭娘们!要不是老子没带够人,你就等死吧!”

晏书珩眼中笑意倏地褪去,语气淡淡:"此贼作恶多端且不知悔改,留不得,夫人可想亲自报仇?"

他的嗓音如一汪清泉,浇灭阿姒心头叫嚣不停的报复之意。

她在他跟前一直是温柔善良的,虽说此贼该死,但她得保持风度。

免得夫君被她吓到了。

阿姒平和得像一樽观音像,甚至颇悲天悯人:“你很生气是么?气我们出尔反尔,但我方才本不打算食言,为考验你才故意做戏试探,谁料你竟连装都不愿装,若留你,你必会继续作恶。”

贼寇一听,又被骗了。

顿时懊恼又愤然。

一旁压制贼寇的护卫顿时了然,他们就说,女郎看着温柔和善,怎会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原是用心良苦。

晏书珩将他们的神色变幻瞧得真切,没奈何地笑了。

她不去唱戏,着实屈才。

“夫人苦口婆心,想必此贼黄泉路上会自省的。”晏书珩扶住阿姒。

贼寇看着那对貌若神仙却着实变态的年轻夫妇,怒道:“你们——”

护卫手起刀落。

晏书珩见阿姒面容苍白,这回是当真吓到了,把人搂在怀里:“好了,贼人已死,阿姒不怕。”

护卫处理完,几人皆认为此处不够隐蔽,欲寻别处歇脚。

山路崎岖,晏书珩在阿姒跟前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阿姒刚碰上他后背,听到他轻轻吸气,才发觉他衣衫破了好几处,又摸摸自己身上的男子外衫,亦有破洞。

两层衣衫都破了。

那他后背岂不伤痕累累?

见她迟迟不动,晏书珩回身,阿姒正垂着眼,手摸着衣上破洞。

他揉了揉她发顶。

“无碍,衣裳脆弱才会被灌木划破,但我皮糙肉厚,伤不及根本。”

阿姒却再不肯攀上他后背,只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几人走到一处更为隐蔽的山洞,此洞幽深,有两处出口,一处甚隐蔽,一处稍微显眼。

晏书珩眼睛微微眯起。

“就这处吧。”

破雾顿时领略他用意,示意几名暗卫分别藏匿于两处洞口。

入夜,洞中燃起火堆。

这一日过得仓促,他们草草吃了些野果充饥,山洞很深,护卫守在外侧,晏书珩和阿姒则歇在深处。

洞内,鸦雀无声。

靠在肩头的脑袋渐沉,晏书珩低头一看,阿姒在打瞌睡。他让她枕着他腿上入睡,自己则靠在石壁上回想今日。

轻敲洞壁的声音打断思绪。

晏书珩褪下外袍给阿姒充当枕头,这才去了洞外。

洞外是几名护卫,见晏书珩外袍微乱,竟比在魏兴守城时还狼狈些,正要开口请罪,被晏书珩制止了。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今日惊马变故皆因贼中有人搅局,非你们失职,穿云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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