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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回忆着,当时见马惊了,他们要去相助,谁料贼寇乌泱泱围上,那处地形不好脱身,幸而从惊马到收到破雾信号,前后不过吃个枣的功夫。

“收到信号,我等放了心,按计划假装敌不过众寇。听意思,他们本只想劫财,但因贼中有人不听指示作恶,大当家担心再出事,索性把人一并带走,我等担心长公子,商量后由我们借机溜走,留一部分人则跟贼寇走。”护卫声音逐渐颤抖,“属下来迟,您受惊了!”

对贴身护卫,晏书珩一向恩威并施:“无碍,你们来得正好。”

问完贼寇大当家的事,又确认过穿云阿晟等人的安危后,晏书珩道:“除去贼寇,背后或还有别人,未免打草惊蛇,你们先行隐匿,否则若我身边护卫众多,对方不敢妄动。”

护卫迅速隐匿,只余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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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书珩返回洞中时,阿姒仍在睡,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却被火光在洞壁上投下一个硕大的影子。

纤弱而坚定的身躯。

硕大却不堪一击的影子。

自相矛盾又相互矛盾的两部分,组成了完整却复杂的一个她。

有时她“外强中干”。

明明害怕,却要强撑着让他自己走,将恐惧藏起,伪装得像这影子般强大。

有时却“外柔内刚”。

面上柔弱懵懂,像今日惩杀贼寇时,故意做出害怕的模样缩到他身后,实则本性藏在张牙舞爪的影子里。

晏书珩走近了,借着渐弱的火光,他发觉阿姒秀眉几乎拧成一道结,面色潮红,身子却不住哆嗦。

他目光一紧,忙去探她额头。

手背宛如贴着盛了烫水的瓷碗。

他迅速唤破雾来诊脉。

晏书珩望着阿姒紧皱的眉头,亦凝起眉,破雾看后道:“大抵是惊惧交加,冷热交替,染了风寒。郎君放心,山中多草药,当有可治伤寒的。”

破雾说罢举着火把出去寻药。

很快他便回来了,捣碎草药后,晏书珩喂着阿姒饮下药汁。

服下片刻,她眉心稍展,晏书珩略微放松,破雾嘱咐道:“需用湿布给女郎敷额散热,若打寒战则要加衣盖被。但眼下在野外无衣无被,只一个法子。”

晏书珩岂能不知是何法子?

他平静道:“我明白了。”

破雾抬眼,不经意间瞥到晏书珩面上,见他端的是澹然君子之风,耳根却微微发红,正色道:“属下会在外守着不让旁人闯入,女郎生病时更不会记得发生过何事,郎君……大可放心。”

后半夜。

阿姒果真冷得直哆嗦,双唇发颤:“阿姐,我好冷……”

晏书珩一怔,他们虽数度亲昵,也曾相拥而眠,但那是她醒着时。

他自认不是正人君子。

所谓礼节只用于维系世家子弟的教育,也自知是个喜欢掠夺的人。

可男女之事究竟不同。

即便要强夺,也得在他们清醒时,光明正大地侵占。

如今虽只是为了给她取暖,但他却无端有趁人之危的错觉。晏书珩垂下眸,长指一件件挑去阿姒一片,最终掩耳盗铃般,留下那可有可无的薄布。

他盘坐在地,揽住把冷得齿关打颤的女郎,像抱小孩般,让她蜷缩成一团窝在怀里,又扯过地上散落的两件外袍、两件中衣,悉数覆在她后背保暖。

从前同睡时,晏书珩就知二人身量相差悬殊,此刻却最深刻。

阿姒整个嵌入他怀中。

仿佛一块美玉被装入盒中,周遭缝隙用绸布塞满。

熨帖、安稳。

她不由搂紧他,脸在晏书珩胸前轻蹭,口中不知呢喃着什么。

身子绵软如云,却烫得像团火,温度隔着片薄布传到晏书珩胸前,一道传来的,还有扰人心志的触感。

那点突兀连绸布也遮不住。

更扰人心志的,是她无知无觉时四处乱动的手。怀里的人不大安分。

阿姒身上时轻时重,迷迷糊糊间,只觉落入一张温暖的榻上,渐渐地,她被烘暖了,整舒坦得直想打滚,可稍微一动,后背就像压住。后来她又梦见自己成了别的生灵,正新奇地四处摸索时,身上似乎贴上一块热炭。

阿姒刚要去拿开。

后颈忽地被人轻轻掐住。

从天边传来个声音。

“手别乱摸。”

阿姒想睁眼,但眼皮如有千斤重,耳边传来一声无奈叹息。

似叹息,更似痛哼。

可阿姒浑然未觉。

她再次陷入沉沉昏睡。

晏书珩缓缓睁开眼,后背靠着冰冷洞壁,身上却越来越热。

似有烛龙在火海里冲撞。

阿姒猝不及防一抓。

晏书珩倏又是一声低哼。

他攥住阿姒一双腕子,紧紧闭上眼,鼻尖喷出的气息时轻时重,时而紧促,时而屏住,眼角亦泛起潮红。

青年咬着牙关:“若非是你烧得糊涂,真要以为你是故意的。”

阿姒浑浑噩噩的,自听不清。

她只发出不悦的哼唧声。

晏书珩妥协地松手,轻拍她后背,低声念着往日熟读却不屑一顾的君子之道,安抚她,亦安抚自己:“君子有情,发乎情止乎礼……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她似是很喜欢听他念书,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他,脸在他胸口轻蹭,撒娇般轻唤了声:“阿娘……”

晏书珩无奈笑了,隐藏的欲念因她这声“阿娘”顿时消散:“一会阿姐,一会阿娘,家中亲人倒不少。”

他轻拍她后背,给她念起诗文。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山间偶有兽声,山洞昏暗,两人衣衫不整地相贴,狼狈中透着暧昧。但因青年音色温润,清水般不掺任何欲念,念出这句时,无端有岁月静好之感。

火堆“噼啪”燃着,阿姒寒战渐止,身上也不再那般烫。

晏书珩放下心,怕她再复烧,索性继续抱着。夜已深,他亦困倦,就这样搂紧她靠着岩壁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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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晏书珩睁开眼。

怀中女郎已不再发热,但秀眉紧皱,仍沉沉昏睡着。

“长公子!”

洞外有人急急低唤。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人声,伴随着刀剑相击之声。

晏书珩却似早已料到。

正要起身出去,阿姒倏而说话。

他低头贴近了些,只听到她口中呢喃着:“……别,别走。”

晏书珩目光一软,手背轻抚她脸颊,极尽温和地宽慰:“放心睡吧,我会一直在你左右,不会丢下你的。”

他俯身在阿姒额际吻了下,又替她穿好所有衣衫,这才穿衣出去。

洞外只剩破雾,一个哨声穿破长空。

是他们的暗号,寓意有险情。

素来冷静的破雾目光骤紧:“他们几人刚出去探路,当是遇到了贼寇!据喧闹声可判断,他们至少十余人。郎君!此地不宜再留,属下护您离开!”

晏书珩冷静道“好”,折身欲返回山洞中找阿姒,破雾忙拉住他:“郎君,我们那几人都被贼寇困住了,贼人来势汹汹,或已知道郎君身份,女郎又昏睡不醒,属下之力,只能护郎君一人无恙!”

“你是要我扔下她?”

晏书珩凝眉。

“属下不敢命令郎君,”破雾语气略郑重,“许是那刺客叫来贼寇要调虎离山,此时更不宜心软!即便不是,我们离了此处,可引开贼寇,这山洞隐蔽,贼人不一定能发觉,待与其余人汇合,再回来救人也不迟!况且,”

他语气变得慎重。

“郎君已舍身救她一次,难道真要因她丧命,为他人做嫁衣?”

大抵这句话刺中了晏书珩。

他笑里多了些别的意味,有些落寞,亦有些自嘲:“你说得对。”

二人匆匆没入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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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内,阿姒双眉时蹙时松。

她似乎听到很多人的声音,宛自天边传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们在那!快追!”

杂乱的脚步声混杂其中,似有一人在破口怒骂:“竟让那几人在眼皮子底下给逃了!十几号人都是吃干饭的?!”

昏昏沉沉间,一半神智催促着阿姒,贼寇来了,起来,快起来!

可另一半神智则宽慰她,不过是在做梦,别怕,不会有事的。

被这两股意识撕扯着,她很想醒来,但死活睁不开眼,想让夫君叫醒她,可双唇嗡动,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幸好呼喊声渐远。

没过一会,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阿姒虽醒不来,意识却并非全然沉睡,她迷迷糊糊地等了许久。

未曾再有动静,大概是梦过去了。

阿姒慢慢放心地继续睡。

已至黎明,曦光从洞口打入,又被转角石壁滤去大半,一道极淡的影子在狭窄的转角石壁上出现。

随之出现的,是一双墨靴。

墨靴踩在地面,无声无息。来人一身墨衣,身后负着长剑正慢慢靠近,犹如警惕的虎豹在试探陌生领地。

洞内的火堆即将熄灭。

阿姒被映在石壁上的影子时隐时现,和来人影子在洞壁上相触,一触即离,莫名显出些缠绵悱恻来。

像一对不得已天各一方,如今总算得以相见的有情人。

但那影子却后撤一步,与她分开。

山洞曲折幽深,阿姒所在处已算是内侧,但里面似还有转角,其后是道狭长窄缝,一片昏暗,看不真切。

猜测其中可能会暗藏危机,来人足尖一顿,握紧长剑随时准备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