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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春堂是陈京有名的几家梨园中的一家。今儿个戏班子知道来了贵客,拼了命地好好唱戏,时不时望着雅间的方向——雅间里坐了位出手阔绰的年轻妇人。

后头准备间里,几个年轻的角儿互相打趣。

有一年长的戏子蹲在马扎上,笑呵呵地说:“那遮面的妇人出手如此阔绰,说不定一会儿就看上了谁,带回外府养着了。可都抓紧机会哈!”

几个少年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京都这地儿,贵人遍地都是。有些身份高不可攀的妇人在梨园里寻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逗弄,虽然是稀罕事儿,可又不是没有。

想起雅间那位妇人刚刚来时虽以帷帽遮面,可瞧着那身段,行动间婀娜动人,想来也不是个丑陋的。更何况就算是张丑脸,单凭那身段,足以勾得人心痒痒。

戏班子里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都有些意动,盼着自己被挑中,不用再在这里过苦日子。

尤嘉木刚来京都的时候,很喜欢跟父亲来梨园听戏,尤玉玑也跟着来过两次。不过尤家常去的是另外一家戏园,从未来过这家万春堂。

自从父亲去了,家中禁娱。尤嘉木已经很久没来听戏。今日被姐姐带来这里,他敏感地觉察出不对劲,也没怎么把心思放在戏台子上。以前和父亲去听戏,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可今日姐姐带着帷帽,还让他戴着一张张牙舞爪的面具。

进了雅间,两人才将遮面的东西去了。

尤玉玑微笑着说:“若你不喜欢在这里听戏,戴着面具去下面看热闹也成的。”

尤嘉木摇摇头,说:“我在这里陪阿姐一起听戏。”

“好。”尤玉玑点点头,转眸望向戏台子,认真地听戏。

尤玉玑听了半下午的戏,临走前点了几个年轻的角儿过来领赏。几个少年过来时都卸了妆,尤玉玑隔着白纱一一打量着他们。

和弟弟一起回尤家的马车上,尤玉玑还在琢磨着自己的计划。

她需要一个孩子,但是并不想要孩子的父亲,所以她将主意打在这些清贫的陌生戏子身上。尤家有些产业,她执掌料理多年,处理起来早已游刃有余。待孩子生下来,母亲也健愈,她从晋南王府搬出来,总能衣食无忧。若不想留在陈京,回到草原亦有落脚的老宅、牧地。

她要一个孩子虽最初是为了救母亲,可她仍然会将孩子当成珍宝一样宠爱。她忍不住为这个孩子着想。惋惜这个孩子不会有父亲,她唯有更加疼爱。

尤玉玑不想日后和孩子的父亲有太多牵扯,免不得在人选上有些头疼。刚刚那几个年少的戏子模样在她眼前再浮现了一遍。

尤嘉木抿着唇,偷偷去看姐姐蹙眉思虑的神色。

·

尤玉玑带着弟弟去万春堂听戏时,晋南王正在宫中陪陛下赏诗词。不仅他在,平淮王、盛湘王和太子都在。

德顺听了指唤,上来添茶,恭敬地说:“陛下,胡太医可说您每日饮的茶太多了。”

听德顺提到胡太医,皇帝放下手中的字画,看向晋南王,道:“听说安之尚未及冠已是艳福不浅,颇有几分置办三宫六院的架势。”

皇帝用玩笑的语气,可晋南王却听得满背冷汗。他赶忙跪下来,谨慎请罪:“儿子教子无方,回去必当好好管教!”

皇帝没说什么,已拿起另一幅画卷去问平淮王:“你看这寒梅图如何?”

“工笔深厚、画境逼真,又十分应景!”

皇帝抚须大笑,将寒梅图赏给了平淮王。

晋南王默默站起身,心中再不安宁。

·

陈安之气了大半日,下午慢慢冷静下来。他皱眉,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半晌,他叹了口气,心中郁闷。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脾气如此暴躁。他以前分明不会如此轻易动怒。

他不再想与尤玉玑起的争执,起身去暗香院。方家母女这些年时常来晋南王府小住,将这里当成第二个家。暗香院是方清怡的住处。

陈安之走进暗香院,看见红簪抱着一个茶壶,将里面剩的茶水浇了院角的红梅。

“好好的茶水怎么给倒了?”陈安之问。

这茶不错,今天上午他在这里等母亲从云平寺回来时,在表妹这里喝了不少。

红簪吓了一跳,手一抖,茶壶差点从手中跌落。她赶忙屈膝行了一礼,笑着说:“主子说这茶凉透了,便让奴婢拿来浇花了。”

陈安之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怎么在意红簪的话,随意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去寻表妹。表妹有孕,又遭她母亲的打击,此时正是脆弱的时候,他得好好陪着她才是。

方清怡哭得梨花带雨,陈安之好言好语的哄着她陪着她。

只是,他时不时会走神,想起今日尤玉玑离开时朝他拉弓射箭的身影。自两人成婚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尤玉玑生气。

原来她会生气,原来她也有喜怒。

尤玉玑真的要和离?

不可能的,她一定是恼羞成怒一时呈口舌之快。

“表哥?”方清怡柔声轻唤,悄悄打量陈安之的神色。

陈安之回过神来,道:“表妹,你先歇着。我去母亲那里看看。”

陈安之离开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再次望向院墙下的那株红梅。他望着土上残留的茶渍,放慢了步履往外走。

他上一次如今日这般不受控制的烦躁发怒是什么时候?

是……他与尤玉玑大婚那一日。

母亲上次说他与尤玉玑成婚那一日,两位表哥故意向他灌酒,还有可能在他的酒里加了东西?

那一日的荒唐,原以为只是酒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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