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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门口才猛然想起,如今尤氏住在这儿。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下马进去的时候,鞠嬷嬷恰巧出来,看见他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后上前行礼:“公爷。”

“嗯。”他淡淡应着,翻身下马。

“她在做什么?”他进去时,随口问鞠嬷嬷。

鞠嬷嬷回话:“夫人性子安静,一来便拿着公爷的棋谱在看,倒是不怎么出声。”

说这话时,鞠嬷嬷心里有些忐忑。

镇国公并不喜欢别人碰他书架上的书,素来是他亲自打理,连她这个乳娘也动不得。

如今这位夫人一来就先把书架翻了一遍,她方才不好拦着,如今看到镇国公过来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公爷是否会为此动怒。

她小心翼翼去观察穆庭蔚的反应,他敛着眉心,神情肃穆,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跟夫人动了那书有关。

穆庭蔚在主屋前停下来,静静站在窗口向里面望。

尤旋翻找了好些棋谱,此时正一本正经地钻研着,很是投入。

她侧对着他,五官精致,皮肤姣好,时而蹙几下眉头,又时而露出喜悦之态,欢欢喜喜落下一子。

不知怎的,穆庭蔚又想到了刚刚沈鸣黎骂他的那番话。

——“你这种冷血无情之人,纵然驱除掳达,统一华夏,得万民敬仰,却一辈子不知情为何物!活该孤苦一生,终身无嗣!”

他唇角轻扯,眸中闪过一抹荒唐。

失神间,他手掌拍打在窗台上,半开半掩的窗牖动了动,发出“吱扭”的声响。

尤旋闻声看过来,目光撞上了外面不知站了多久的穆庭蔚。

两人隔着窗子互望了一眼,穆庭蔚莫名生出偷窥被发现的窘迫感。

他敛了神色,从正门走进去。

看见他过来尤旋先是一愣,随后站起身来,忽而想到什么,眸中带了几分慌乱:“元宵呢?”

穆庭蔚回神,想到她的担忧,忙安慰道:“你别急,元宵这会儿在镇国公府陪我母亲,不是要留宿那里。我既然答应了送他回来,自然不会食言。”

尤旋这才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穆老夫人把元宵给强留下来了。

“那公爷怎么过来了?”她狐疑地看向穆庭蔚。

穆庭蔚被问的一噎,沉默须臾,忽而想到母亲的玉镯,从胸前掏出递了上去:“这是母亲给未来儿媳的礼,托我带给你。”

那玉镯色泽圆润通透,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被人滋养的很是水灵,一看就知不是随意敷衍的。

尤旋双手接过来,微微颔首:“谢老夫人。”

穆庭蔚看她一眼,道:“我母亲性子温和,跟秦老夫人不一样。她既然送了你玉镯,便是认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尤旋轻轻应着。

其实很担忧倒也不至于,不过想到之前秦老夫人那个婆婆,尤旋确实心里没底。

她来到大越之后虽然没见过秦延生的母亲,但她有原主的记忆,还在梦里看过那本书。自然晓得原主当初嫁给秦延生的一年里,与秦老夫人的婆媳关系不好。

原主虽然出身商户,但也是自幼被娇宠着长大的,没受过什么委屈。嫁去秦家后,秦老夫人嫌弃她大字不识,举止不雅,的确没少刁难她。

秦老夫人喜欢温柔可人,知书达礼的,原主的性子半分都入不了这位婆婆的眼。再加上秦延生从不踏足她的房间,秦老夫人对这个儿媳就愈加不满了。

倒是后来柳从依嫁给秦延生,颇得秦老夫人的欢心。

尤旋摇摇头,不愿去想这些。秦家的事,终究再与她没什么干系。

“公爷既然过来了,可要喝口茶?”她收下镯子,抬眸询问。

穆庭蔚应了声,去里面她方才坐过的桌边坐下,觑一眼上面的棋局,还有几本堆得乱七八糟的书,略微怔了怔。

尤旋让茗儿去奉茶,之后跟着他过去,看见那书也有些囧,匆忙蹲下来收拾:“我,刚刚找破局之法来着,一时有些投入,不是有意弄乱公爷的书。”

尤旋也是读书之人,自然知道他可能不喜欢她把这些书搞乱。虽然没弄脏,但乱七八糟放着,的确不大雅观。

“无碍。”穆庭蔚说着,拿起一本随意翻了翻,又放下,“这几本的确对你精进棋艺有所帮助。你若平时无聊,可以随便翻看。上面有我的批注,不懂得可以问我。”

“谢公爷。”看他没生气,尤旋方才松了口气。

穆庭蔚扫了眼她下到一半的棋局:“我来陪你练会儿。”

这自然是好的,不过尤旋有点困惑:“公爷不忙吗?”

“嗯。”他淡淡应着,也不多话。

茗儿奉了茶水过来,他呷上一口,捻起一颗白子接着她先前摆出来的阵型继续往前走。

尤旋捻起黑子,紧跟其后。

他全程看起来成竹在胸的样子,不过最后莫名其妙输给了尤旋。

穆庭蔚不是故意让她的,以至于他也有点意外,笑道:“你棋艺确实不错,再来一局。”

……

半个时辰之后,穆庭蔚又输了。

赢了他尤旋心里舒畅,却并没多大快感,她把棋子捻进棋坛里,悠悠道:“公爷心思不在这儿,还是不玩儿了吧。”

“抱歉。”穆庭蔚也发觉自己今日不在状态,索性起了身,“如果自己一个人闷得无聊,可以出去转转。想去城内市集上玩儿也无不可,只是要记得带上那三个侍女,她们身手不错,会保护好你的。”

尤旋觉得他今日情绪欠佳,说话也怪怪的。不过她还不至于好奇地去掺和他的事儿,只垂首应了声。

等他离开,尤旋一个人下棋也没了趣儿,想到穆庭蔚的话,便心血来潮在竹苑四周转转。

这宅子建于山脚下,环境优越,山水青秀,竹苑的东面是一大片翠竹林。

绿袖领着尤旋进了竹林,一边走一边为她解释:“这翠竹林是我们公爷自己种的,公爷喜欢竹子,所以这宅子也题名为竹苑。公爷政务繁忙,只偶尔心情不畅时,会来此处小住。竹林里有石桌石凳,夫人日后若是闷了,可以去里面小坐烹茶。”

尤旋想着那样的意境,不由自主弯了弯唇角。

穆庭蔚这种杀伐果断,驰骋疆场的武人,没想到竟也喜欢这等风雅事,实在让人觉得稀奇。

不过也对,他本来就长相俊美,不是那等五大三粗的样子。

又往里面走了几步,蓝衫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对着尤旋拱手:“夫人,公爷似乎在里面。公爷练剑不喜人打扰,我们还是晚些再来吧。”

尤旋还以为穆庭蔚已经走了,没想到居然还在。她闻此点了点头:“也好。”

正要转身折回去,她身边的茗儿突然大叫一声:“夫人,有蛇!”

尤旋定睛看去,是一条竹叶青蛇,因为颜色与竹子相近,实在很难发觉。而那条蛇,此时就在尤旋几步之外。

茗儿吓得一个哆嗦,抱住了尤旋的胳膊。

下一刻,橙衣衫挥剑,将那条蛇斩成两段。

她出剑速度极快,尤旋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定睛看时,橙衣一动不动在旁边站着,地上的蛇已经分成两段了。

“……”尤旋看着那蛇,咽了咽口水,心道穆庭蔚给她的这些人,好像真是高手。

她默默把自己手里装着雄黄粉的药瓶子收回去,心中琢磨,那以后她这些个药瓶子岂不是用不上了?

茗儿还使劲儿拽着尤旋的胳膊,闭着眼睛,吓得浑身哆嗦。

看她吓成这样,尤旋拍拍她的手,哄她:“别怕,蛇已经死了。”

茗儿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两段蛇身上,说话时声音还带着颤:“夫人最怕蛇的,今日怎么不怕了?”

尤旋愣愣地,好一会儿磕磕巴巴接话;“怕,怕呀,刚刚我还没来得及害怕,这蛇就被橙衣给杀了。不过我现在……突然觉得还挺后怕的,呼,要死了,好吓人……”

她有些囧。

原主怕蛇,她给忘了。

茗儿倒是没怀疑,眼眶红红的,还依旧抱着尤旋的胳膊:“奴,奴婢也好怕,奴婢不敢过去了怎么办?”

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前面那条死蛇,之后怕的再次闭上眼,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哭腔。

穆庭蔚练剑时突然听到茗儿的叫声,赶过来时,就看见尤旋正一脸淡定地说自己怕蛇。

那样子,就像在说“你口渴吗”一般简单。

三个侍女懂规矩,垂着头不敢看她的脸,茗儿也闭着眼睛。是以大家都没注意到,尤旋脸上的表情其实很平静,目光还在大胆地打量地上那两段竹叶青蛇,似乎对它很感兴趣的样子。

穆庭蔚远远看着,眸中噙了一丝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