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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间一一交代完毕,孔母厨房里也烧完晚饭了,热情要留客吃饭。

栗清圆摇摇头,说他们还有事,今天就不吃了。“孔妈,这段时间因为七七,我麻烦小颖和您许多,您不要嫌我烦啊。”

这是冯镜衡头回听她如此亲昵娇惯的口吻,也只有亲而不疏的人面前,她才会流露些许孩子气。最后还跟孔妈絮叨,“我们先走了,我下回再来看您啊。”

孔颖母女送客人出门,都到大门外了,栗清圆想起什么,问闺蜜,“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吧,啊!”

孔颖这个人精,瞥一眼冯镜衡,连忙拖沓起来,“啊,我不去了。我明天公司还有早会,我晚上还得再看一遍早报内容。你就自己应付吧,啊。有事电联,新手妈咪,全凭爱发电,我相信你!阿门!”

栗清圆算是吃了个关门羹。

从孔家一路折返,她的话还没手里箱子里的猫多。

冯镜衡落后她几步,夜幕已经四合,他懒懒淡淡的口吻问前头的人,“孔颖的爸爸去世了?”

“嗯。肝癌,发现的时候已经中后期了,恶化得特别快。”

“你和她很要好?”

“嗯。小学同学开始的。”

“我看她们家上头还有租户,她妈妈说临街还有个铺子……”

这回栗清圆没等他说完,扭头过来,也慢等了他一步,接上冯镜衡的话头,二人并肩走着,她说话沉而静,总让人有听故事的耐心,“孔颖爸爸原先是汽配模具厂里的一个钳工,以前家里家外两头收入还好些,孔爸走了后,孔妈也就靠家里这些收租经济,她自己也有糖尿病。临街那铺子也没多少钱,还是那时候孔爸住院,孔妈服侍照顾期间才真正感受到外地人来省城求医处处不方便,属于淋过雨后想给人打伞的那种积极心,弄了个可以供家属生火炖汤的地方,赚个火费。其实挣不到多少钱,还老被邻里投诉举报。”

“有没有试着跟相关部门备个案?”

栗清圆闻言,犹如灵感一闪,仰头来看冯镜衡。

冯镜衡继续点拨她,“消防,民政社区部门。这种惠民且基层的营生,你得请个有公信力的媒体来背书啊,报道一下,消防预防整改到位,时常查点,我就不信了,还不让人活了。”

栗清圆心想,你说得轻巧。

下一秒,冯镜衡又发作他想到做到的性情疯了。“我帮你想办法。”

栗清圆有点懵,她说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你认真的啊?我、我可没有……”求你啊。

半明半昧里,有人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势必要她相信的坚定,“认真的啊。这样的事难道不算为人民服务吗?我即便从中牵线搭桥,也是一种积德,对不对?”

栗清圆才要说什么,冯镜衡截住了她,“先别谢,空头支票毫无意义。办妥了你再谢不迟。”

“我谢什么,要谢也是孔颖谢你。”

“我要她谢了干嘛?”

栗清圆还没懂他的陷阱,“那你帮人家干嘛?”

“她不是你有且仅有的好友么?”

炎炎夏日的夜晚,星罗密布的天是蓝墨水色,昭示着明天必是晴朗。

栗清圆最近在读一本书,书里第一篇故事里的主人公用他夜晚想象中的潜水艇救了在珊瑚丛林卡住几乎要失事的另一艘潜水艇,里面被困住的正是他那个身为海洋专家,受邀去参加海洋考察且永远没再回来的,主人公的爷爷。

栗清圆很喜欢作者的阐述与想象力,更喜欢他的那句:只要将幻想营造得足够结实,足够细致,就有可能和现实世界交融……所以,他幻想在丛林中被老虎吃掉,也许现实里的他也会自动消失。(注1)

栗清圆在现实里的这一秒里,就有点期待被那只老虎吃掉,她便能从眼前消失了。

一直到走出这条巷子,她都没说话。背影纤瘦,步伐轻快,有着介于年轻与成熟之间的沉思调。

回小红楼的路上,车里后座上,七七一直叫唤着。

冯镜衡出声,“它饿了?”

“应该是害怕。”

“说真的,猫应激会怎么样?”

“严重的会死。”

“……”

不一会儿,冯镜衡接了通时间不短的电话,全程车载蓝牙通话的,大多数是对方在报备,到了节点上,冯镜衡拿主意或者提要求。最后这通电话的大致结果就是,一周后的船坞合拢仪式不得更改,届时生产与质量两头负责人到场,“老冯会亲自参加船检,你那些牢骚话留着跟他倒吧。我这今天篓子里已经满了,概不接待了,听到没!”

对方听起来就是老臣子那种,连吵吵带嚷嚷的,最后甚至危言耸听,我给你们爷俩干完这一单就散伙了,我到哪不能吃碗清净饭啊。

冯镜衡一听这才恩威并施地笑了笑,对方骂他笑个姥姥,他也不气,还反过来喊人家叔,最后才勉强答应最多再延迟三天。“三天你还给我交不了差,咱都别干了,一起去老冯那吃断头饭吧。他骂起人来,你比我知道的!”

对方:“我知道个屁。我光知道你小子比你爹不是玩意多了。回回给我玩心眼是吧,二子,你就是属哪吒的,浑身上下都是藕,全是眼!”

冯镜衡听后笑乐了,原本单手扶方向盘的,看了眼身边人,双手掌舵了。乐完又端起他少东家的架子,宽慰员工,“行了,你气也撒了,满意了吧。就三天,多三天余量。十天后,我过去。”

挂了电话,栗清圆好像等好久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今天生理期,下午又喝了点冰饮,有点轻微的急。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她和师兄他们拍档的时候,人有三急,一齐搭车也不分个男女。说要去找洗手间就去找,上学那会儿他们给一家工厂做产品图纸翻译,郊区那块,临时找了个公厕还是那种不分男女依次上的那种。栗清圆那回,还被锁在里头,师兄给她砸门,最后他们报了警,还赔了个门锁钱。

就那样子,栗清圆也好像没有局促过。

今天对着冯镜衡这个人,她愣是没讲得出口,你要么快点,我有点急。

最后车子泊停在里仁路公馆楼门口了,栗清圆好像小时候在游泳馆里和孔颖他们一起比憋气,她沉在水里听不清倒计时,直到有人拉她胳膊了,她知道她赢了,那种终点冲线的仪式感一旦揭破,人就会松懈下来,仿佛一口气到头了。

没等冯镜衡车子停稳,栗清圆也不管什么面子里子了,“我想上一下洗手间。”

冯镜衡这才恍然大悟,“就为这事?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可不可以先开门!”她不想听他凡事都爱取笑一下。

冯镜衡报门禁密码给她。

栗清圆匆匆下车去,顺利地开了门,她上回就用的是二楼的客用洗手间,进了门,自然本能地顺着熟路往楼上跑。

冯镜衡在后面扽住她的包链条,见有人已然没头苍蝇了,干脆拖她的手,一路塞一般地把她塞到了一楼的洗手间里头。

送佛送到西了,有人临了还不忘调侃一下,“栗清圆,你急起来的样子真丑。”

里头的人扶着门,狠狠地关他一鼻子灰。

冯镜衡摸着鼻梁骨笑了笑,他觉得,今天是他过过的最有意思的周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