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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不是单纯的死亡吗?”

乙骨忧太喃喃出声,“不能用人类的死亡定义他?”

***

“死了?”

医务室里,五条悟重复了这几个音节。

“嗯,生命体征都消失了。”家入硝子肯定的说,“但很奇特的是身体没有变凉,估计也不会变僵,本来就是咒灵和人类的结合体这样混沌的状态,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能确定……要把伤口都治好吗?即刻就能进入入殓仪式。”

这真是有点儿恐怖笑话的意味。

而五条悟同意了,“嗯,先把他整理干净吧。”

伤口是硝子来的,清理的工作则落在了五条悟手上。

他摸了摸泷泽生的眼角,那里的血被泪水浸湿又风干,氧化成了深褐色。

家入硝子平静的表面在他的轻柔动作下被打破,她抖着声音问,“发生了什么?”

“生中了术式,大概是强制超度那种类型的。”

“还有这样的术式啊……”

“从效果上来说他的怨念被强行抽去了。”

家入硝子移开视线,她怕再把目光放在泷泽生身上,也会控制不了自己被情绪影响的泪腺。

过了一会儿,家入硝子说,“身体不会变凉是我猜的。”

能称之为下意识说出口的谎言吗,或许是想要许下的期盼也说不定。

“他不会走。”

五条悟说。

家入硝子瞳孔一颤,她嘴唇抿了抿,用无可救药的语气说,“你还真是……疯得不轻啊。”

竟然满怀怨念的诅咒了泷泽生第二次。

……这是在养蛊吗?

“说实在的,悟,虽然你这个家伙自大还不守常规,但在生的事上却是一点儿都没长进啊……”家入硝子将糖果化尽遗留下来的棍棒丢进垃圾桶,僵硬的肢体暴露了她混乱的心绪,她抚了抚沉重的额头,将棕色的发丝撩开,说道,“等这家伙醒了,要不要告诉他?”

“……”

“你不告诉他,他好像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是……”五条悟摸过泷泽生带血的唇瓣,“你们都能发现的事,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他在这场名为情感的拉锯战中一直都是败者。

泷泽生对他从来都没那种心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猜想……”家入硝子当着泷泽生的面,说道,“他只是料定你不会爱上别人?因为他很了解你。”

“……”

“与其说他对你没有那种想法,不如说他对所有人都没有爱欲,包括人生规划里也没有这一选项。”家入硝子一直觉得泷泽生这个人蛮神奇的,因为他的感情纯粹热烈到令人招架不住,又毫无缘由,仿佛他选定了某个人,便会对那个人倾注全部的真心,这份真心里甚至连自己的一切都算了进去,“他其实早就笃定,自己会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没别的路了可走了。”

***

几个学生聚在了一起。

他们站在泷泽生的宿舍前,迟疑了许久,最后只是跑远到一边往这边张望。

“太芥?”

乙骨忧太摇了摇头。

禅院真希坐在台阶上,撑着脑袋自闭,“想也能知道,五条老师不会放手的。”

熊猫才从夜蛾那里得到消息,跟着自闭,“可是把尸体放在房间果然还是太奇怪了吧。”

“不是说不是纯粹的尸体吗?”

“家入前辈说五条老师在养蛊。”

禅院真希叹了一口气,“损友能说出来的话。”

“泷泽不是里香的状态。”乙骨忧太沉沉道,“虽然无法理解,但他似乎有苏醒的可能。”

“可能性多少呢?”

“完全不知道。”

“也就是说有完全不醒的可能。”

“……”

学生们齐齐自闭。

禅院真希抬了抬眼,“乙骨,你哭了吧。”

“不要提这件事,我才控制住情绪。”乙骨忧太别开脸,“这还是第一次……希望一个过咒怨灵不要解咒。”

希望他能回来。

因为如果泷泽生不回来——

“如果泷泽不回来……”乙骨忧太忧郁的说道,“五条老师要怎么办。”

***

被打理得整洁干净的青年安静的躺在床铺上。

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金毛犬原本雀跃的模样顿时变得哀伤,他垂着眼皮,呜咽着凑近泷泽生的脸,嗅来嗅去。

五条悟拍了两下它的脑袋,然后给泷泽生的手机充上了电。

大福用头顶蹭开了泷泽生的手掌,然后把下巴放了上去,垂着尾巴不动了。

五条悟忽然就想到了国外某条新闻,主人下葬时,主人的爱犬窝在主人的墓碑前大声抽泣,动物也理解逝去的含义,它哭得不能自已,哭得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生要是看到你那样,估计要心疼坏了。”五条悟小声的自言自语,“他要是因为看不得你哭所以直接掀开棺材就好了。”

这笑话冷得五条悟都觉得心底一沉。

“不过不可能吧,他要是有那本事……”五条悟抱起凑到他腿边的猫,荞麦被圈在他的胸口,柔软的脑袋挨上了蓝眼青年同样柔软的脸颊,“他要是有那本事,怎么可能看我那么伤心还无动于衷。”

“……”

“起码你醒来的时候,荞麦还在。”五条悟摸着长毛猫的脊背,“它都已经等了你一个九年了。”

“以猫的寿命来说,第二个九年会很漫长难熬。”

“我们默认它会长寿啦。”

“所以你要在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时候醒过来。”

“最好明天就醒。”

“……”

“好蠢。”

五条悟坐到了泷泽生天天苦思冥想奋笔疾书的桌前。

他挥了挥那叠稿纸,“我看了哦,反正你没法阻止我。”

他掀开泷泽生的记忆。

就像是和泷泽生制造了新的回忆。

他又知道了泷泽生的事,就好像他和泷泽生的故事没有走向结尾。

【八月,和悟去了海洋馆。】

【在游玩的时候发现了咒灵,悟的兴致大跌,我陪他去吃冰激凌,一下子吃了三根,肚子好凉。】

【吃坏肚子了,挂了急诊。】

【悟看上去有些自责。】

【怎么办,五条大少爷心情不佳,躺在病床上的我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安慰的话,最后说了一句:没关系,区区三根,只要习惯了就能吃下了。话说出口我自己都笑了,悟更是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我好久。】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语言能力实在匮乏,因为我想说的不是那个。】

【我经常受伤,受外人眼中不必要的伤,受本来不该我受的伤,但那些都无所谓,我不止一次的想,皮肉之苦是最好疗愈的,更何况还有硝子在,无法忍受的从来都是心灵上的失去。】

【于是我做的事情,如果有悟为前提,便全是值得的。】

“这些就算写在回忆录里,根本没有参与的宏也也无法进行真假判定吧…生真是,这种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啊。”

好安静。

这个房间变得冷清了。

五条悟望向窗外,随后抿起了唇角。

像是有些委屈,他说,“老天都跟我作对……它又选了下雪的日子让你离开我。”

***

泷泽生被召回了待机室。

他其实没有理由发怒,此时却怒不可遏的砸掉了房间里所有能动的物件,心力交瘁的转来转去。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还是经历战斗后的模样。

投入世界用的是他的本体。

那悟那边呢,他没有留下来吗?

还是说留下了穿越局常用的克隆体?

“我记得你的评语里有一条是:情绪稳定。泷泽。”系统警告一般说道,“但鉴于你才被迫脱离任务世界,感到愤懑也很平常。”

“你懂什么?”泷泽生对它呛声,“别用你那一套回复模板和我沟通,这句话你在我完成第一个任务时就说过了。”

“我的等级并不算低。”系统的声线依然平稳,“你需要镇静剂吗,你现在像只无头苍蝇,或者狂暴的狮子。”

“你这样乱窜的行为已经违约。”系统似乎调用了哪里的资料,一板一眼的说道,“但是你的情节非常轻,是这种现象里最轻级的。”

泷泽生呼吸一窒:“……?”

他忽然有些卡壳,他以为系统会给予非常严重的惩罚。

却听对方冷静的说,“在你之前已经发生了三百七十八起工具人逃窜事件,其中白月光工具人134例,炮灰工具人12例,剧情维护工具人54例,其他各种也都有,都是因为不同程度的参与了任务对象人生,被情感左右所以做出了非理智行为。”

泷泽生:“……”

他震惊极了,瞪大眼睛看着给他显示一排数据的屏幕。

“你的情况属于最轻级,因为你回去后基本没有影响世界进程……嗯,人物心理的问题好像有些严重。”

泷泽生轻声说,“那什么是严重的?”

“很多跟着悲剧型反派的工具人因为不忍心看到自己的任务对象过得那么凄惨还得到那样的下场,通常会不顾一切的阻止故事发展,也就是剧情完全脱轨。”系统到了如今才和他解释有这一现象,“剧情都是我们演算得来的,有一些大小误差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但如果人物的命运更改得太过彻底,比如正派主角死亡——严重性你也知道。”

主角,反派,炮灰……这些只是穿越局给出的比较好理解的定义称呼罢了,方便工具人判断阵营,疏离人物关系脉络,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主宰者,没有谁是谁的陪衬之说。

“我们这一行本来就很特殊。”系统调出了泷泽生的积分和成就,“对于你们这样劳心费神的员工,我们都会匹配优越的待遇,你现在可以出门领取自己的抚恤金,然后休一个长假,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说。”

也就是半退休的状态。

泷泽生盯着屏幕上自己的证件照。

他的脸在电子光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无机质的淡漠来。

系统没有觉察出他的异常,继续说道,“我已经联系了负责人,他现在正在给新员工进行培训,待会儿才能过来,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息,或者整理仪容?”

泷泽生摸上自己被开了洞的太阳穴。